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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, July 8, 2011

「1264」钱锺书《写在人生边上》读摘

(五)

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,舌头代替了肠胃,辩味而不是充饥,这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的。当然,我们会把享受掩饰为需要,正如只说吃饭,而不是吃菜。

正如文中所述:

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,所以存在;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,替它遮盖和辩护,也能免于抛弃。

正如吃饭与吃菜不同一样,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相对应着的两种不同的人,一种是因为"有了肠胃而要饭去充实的人",我们可以说是吃饭,这种人只是不停地工作、生产、创造,来换饭吃填饱肚子而已;另一种是因为"有饭而有要胃口来吃的人",我们不妨唤着吃菜,这种人利用第一种人活动的结果,来健脾开胃,帮助吃饭而增进食量。

认为德国古诗人白洛柯斯把上帝比作"一个伟大的厨师傅"的观点不免带些宗教的稚气,认为真正的上帝并不是这样,正如其中写道"只有为他弄了饭来给他吃的人,才支配着我们的行动。",譬如一家之主,并不是挣钱养家的父亲,倒是那些乳臭未干、安坐着吃饭的孩子。只是孩时的我们不会悟到,而父亲们也决不甘承认的。

这个混乱颠倒的世界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:音乐和烹饪。一碗好菜彷佛一只乐曲,也是一种一贯的多元,调和滋味,使相反的分子相成相济,变作可分而不可离的综合。

至于吃饭的社交,就如文中最后所述:

《老饕年鉴》里有一节妙文大意说:我们吃了人家的饭该有多少天不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,时间的长短按照饭菜的质量而定;所以做人应当多多请客吃饭,并且吃好饭,以增进朋友的感情,减少仇敌的毁谤。我诚恳地介绍给一切不愿彼此成为冤家的朋友,以及愿意彼此变为朋友的冤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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蝙蝠的故事:蝙蝠碰见鸟就充作鸟,碰见兽就充作兽。人比蝙蝠就聪明多了。他会把蝙蝠的方法反过来施用:在鸟类里偏要充兽,表示脚踏实地;在兽类里偏要充鸟,表示高超出世,向武人卖弄风雅,向文人装作英雄;在上流社会里他是又穷又硬的平民,到了平民中间,他又是屈尊下顾的文化份子:这当然不是蝙蝠,这只是--人。

记得幼时时的我们总是或多或少的被告知与读到一些寓言,让我们相信什么是正确与错误,什么是真善,什么又是虚伪,可当我们长大成熟后,才渐渐明白,这个世界并非那么的单纯,真善与虚伪也未想像的那么简单分明,因为还存在着一种叫伪善的东西。善恶果报与公平也不由让人哑然失笑。

其实正如文中所述:

小孩子是否该不该读寓言,全看早已成人的我们在为他们建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世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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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世的所谓"善人"不见得都是能受尽言,或许也有可能是有施无受,只许他教训人,从不肯受人教训,所谓的"自我牺牲精神"

正如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本没道德的人,而是那些有之所谓"道德"而伪装成有道德之人,并自予为说教之人,别人的一切都是错误的,自己为的就是拯救世界、教育人类。可现实是世上大多凶残罪恶之事都是这类所谓的人为之。

正如文中所述:

上帝要惩罚人类,有时来一个荒年,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,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,抱有高尚得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,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,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。基督教哲学以骄傲为七死罪之一。王阳明《传习录》卷三也说:"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,有我即傲,众恶之魁。"

或许那么本未有道德还站出来说教道德之人,更让我们觉得难为可贵。正如文中所述:

假道学(自己没有道德而教训他人)来提倡道德,倒往往弄假成真,习惯转化为自然,真正地改进了一点儿品行。调情可成恋爱,模仿引进创造,附庸风雅会养成内行的鉴赏,世界上不少真货色都是从冒牌起的。所以假道学可以说是真道学的学习时期。

所以不配教训人的人最宜教训人;愈是假道学愈该攻击假道学。假道学的特征可以说是不要脸而偏爱面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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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所谓的正道公理压根儿也是偏见。我们别有所激,见解当然会另有所偏。当我们认为某事或某人带有偏见之时,却不知自己也是心存偏见之人。

文中曾这样述写道:

人籁已起,人事复始,你休想更有安顿。在更阑身倦,或苦思冥想时,忽闻人籁噪杂,最博爱的人道主义者,也许有时杀心顿起,恨不能灭口以博耳根清静。禽兽风涛等一切天籁能和寂静相安相得溶为一片,而人籁却是寂静的致命伤。

寂静并非是声响全无。声响全无是死,不是静;所以但丁说,在地狱里,连太阳都是静悄悄的。寂静可以说是听觉方面的透明状态,正好像空明可以说是视觉方面的寂穆。寂穆能使人听见平常所听不到的声息,使道德家听见了良心的微语,使诗人们听见了暮色移动的潜息或青草萌芽的幽响。

 
----钱锺书《写在人生边上》(2003)
 

以上只为对文中所述,主观偏见的引用,不涉及引申,不涉及作者本意与文中所述的特定时代。

at Fri. 08 Jul. 2011 11:40:55.